“迎合大众的审美永远是一个伪命题，事实上大众在大部分时候并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审美，直到你把巨牛逼的东西砸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大呼过瘾。如果任何时候都首先考虑行业中惯常的做法，那么会逐渐地失去自己的锋芒。”——梁其伟

今天要介绍的是一个发售已逾十余年的武侠系列游戏。如今提到武侠，我们会想到什么？是以仙剑奇侠传为代表的“三剑”？还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信条？《雨血》系列最早追溯到 2008 年，这个时间点对于中国国产游戏来说并不算早，但它的诞生、成功与失败却浓缩了整个中国武侠游戏市场保守化、独立游戏市场一潭死水的剪影。

如果说商业游戏试图将自己打磨成一个完美光滑的球体，那么独立游戏则“固执”地把棱角保留了下来。《雨血》的创新谈不上达到颠覆行业的程度，但它向我们展示了传统武侠游戏风格迥异的另一条突破之路。遗憾的是，后无来者，而《雨血》本身也在市场的潮流中逐渐失掉了自己的棱角，果断投入商业化和营收的怀抱中。

一、《雨血：死镇》

2008 年，梁其伟独立制作了一款 RPG 游戏《雨血：死镇》。主角魂是武林中“组织”的最高管理层“冥使”的一员，他被生死兄弟左殇算计而杀死“组织”的领导人——冥主沐天邈，并被整个“组织”追杀，在与左殇的决战中身受重伤。

“2010 年，我终于感觉比较完整地完成了《雨血：死镇》，并且也做出了《雨血 2：烨城》的第一章。我录制了一段《雨血 2：烨城》的视频，连带着完整的《雨血：死镇》，都扔到了 VeryCD 上……随后，我把这个游戏在 bigfish，gamersgate 等几个网站上发售了，在发售的第一小时，那 600 刀就回来了。《Rainblood:Town of Death》在各个平台上售出了两万多套，获得了不少激动人心的好评，譬如 RPGfans 给的评价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艺术品。’这个时候，我——这个已经瞎折腾了 4 年的人，才第一次听说到了‘独立游戏’/‘Indie Game’这个词语。”——梁其伟

《雨血：死镇》为手绘水墨风，非常精致，如同艺术品。它的剧情独辟蹊径，没有落入传统武侠“儿女情长”“侠骨柔情”的窠臼，而是以极具“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的颠覆性剧情著称，颇得古龙神韵。《雨血》的世界观很出色，庞大的世界观与肃杀的基调融入了大量武侠与科技混杂的设定。《雨血：死镇》凭借极短的游戏流程快速勾勒出一个残忍的充满欲望和杀戮的世界图景，阴冷的场景，淅淅沥沥的雨，晦暗的白描，阴暗的色调，孤独的人物，萧瑟悲凉的音乐，环环相扣的剧情。可以说，《雨血：死镇》以其独特的“黑色江湖”独步武侠游戏，并且再无后来者。

“这款游戏把‘少就是多’的理念运用到极致”，“它的画面如同艺术品，完全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这是国外游戏网站对《雨血：死镇》的评价。“少就是多”这四个字相当中肯。

二、《雨血 2：烨城》

《雨血 2：烨城》作为雨血系列真正意义上的商业作品，可以说在悬疑武侠的剧情上下足了功夫。如果说雨血 1 只是青涩的独立游戏，那么雨血 2 的全面商业化和更为完善的设计标志着它的成熟，这时，我们才敢说，它确实是悬疑武侠游戏的开山之作。”——3DM 游戏网评

从《雨血 2：烨城》开始，问题就已经出现了。梁其伟在烨城中固然展现了不小的野心，通过多层次、多人物的故事交织将武林中的势力纷争、合纵连横展现的淋漓尽致，并为男主魂的故事画上句号。但是《雨血 2：烨城》成品不尽人意。烨城的剧情节奏不如一代紧凑，有时又过于刻意、杂乱，使得给人一种剑走偏锋“用力过猛”的感觉。即便如此，我认为烨城对武林和江湖的理解依旧深刻而独到。当然《雨血 2：烨城》依旧有其值得称道之处。在保留手绘风的基础上，扩充的人手使得场景更精细更多样，半回合制战斗自由度更高。最让我惊艳的则是《雨血 2：烨城》很好地协调了传统武侠与西方玄幻微妙的美术平衡感。

由薄彩生操刀的音乐令人拍案叫绝，与场景很切合。雨血的音乐既不是仗义大气的任侠，也不是悱恻缠绵的情伤，它整体上是悲壮的，压抑的，给人的是英雄陌路的沧桑感。

三、《雨血前传：蜃楼》

到了第三作《雨血前传：蜃楼》，游戏类型大胆地转为清版动作游戏，蜃楼有《闪克快打》《胧村正》等许多同类型作品的影子，但无论是剧本美工还是战斗系统都有它独特的魅力。

既然是前传，《雨血前传：蜃楼》的剧情自然设定在《雨血：死镇》的十年前。游戏名中的“蜃楼”是一个神秘的不明团体，研究“杀气改造”的机关术来改造人体，杀气改造会异化人的身躯，抹除人的神志，把陷入执念的武林人士变成杀戮的工具。得益于 Unity3D 引擎，《雨血前传：蜃楼》整体水准又上了一个台阶，“杀气改造”的设定很好地把握中国风和蒸汽朋克的平衡点，传统武侠与蒸汽朋克的巧妙融合，在不失奇诡的同时还很好的维持着雨血系列一贯的独有的东方美感。

虽然《雨血前传：蜃楼》游戏模式的变化对战斗体验等游戏性方面的确是加分项，但相应的，对叙事的弱化使蜃楼不复死镇的电影质感。一本道的关卡设计、匮乏的交互与开放性也让我很难在本作中获取到探索的惊喜感。

四、雨血系列对国产武侠游戏的意义

将希区柯克、本格解谜与侦探小说融入传统武侠，并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窥探人心、解读江湖的风云诡异的武侠作家，唯古龙一人。古龙过世之后，武侠文坛再难见波诡云谲、扑朔迷离的文风。梁其伟是古龙的忠实读者，从雨血中我可以一窥古龙对梁其伟以及雨血的深刻影响。

梁其伟认为，今天的武侠，也要有今天的表现方式，例如《甲铁城的卡巴内利》，《攻壳特工队》等，都在传承原有文化基础上加入了赛博朋克、蒸汽朋克等元素，将新旧文化相糅合，产生一个新的文化元素，“中国武侠世界观也需要这样的东西”，梁其伟的想法异常坚决。

彼时的国产武侠游戏依旧在打“感情牌”，以仙剑奇侠传为代表的作品奠定了未来中国 RPG游戏的发展，也束缚住了武侠多元化的题材。在雨血中，我几乎看不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青山绿水”“行侠仗义”“红颜知己”“拯救苍生”这些传统武侠游戏喜闻乐见的要素。主角魂被义父灭门、被朋友背叛、被爱人抛弃，他的人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从头到尾的阴暗惨淡，铺天盖地的灰墨绿白，殷红的血是唯一的色彩，雨血压抑得我心头好一阵缓不过劲。雨血绝对是大胆的。这种胆气，非独立游戏不敢为之！

五、从雨血到影之刃，很多都在变

2010-2013 年的中国独立游戏市场远不及今天，盗版对独立游戏的毁灭则更甚之。哪怕在海外市场《蜃楼》入选了 Unity 全球官方范例，在国内雨血的官方贴吧也不过只有两万人的关注度。独立游戏的商业化成绩惨淡迫使《雨血》系列转型。《雨血前传：蜃楼》发售后，灵游坊发现买断制游戏的收入，勉强收回研发成本。于是梁其伟开始寻找更有效的商业化道路。2014年 2 月 20 日，由灵游坊研发，网易代理的动作手游《影之刃》，放出了第一版预告片——或许今天的玩家对《影之刃》系列更熟悉些。

商业化市场和快餐文化对传统硬派武侠的“异化”似乎成了必然，哪怕我再如何痛骂《影之刃》对《雨血》的“拙劣模仿”，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或许是市场变得浮躁，抑或是我们变得浮躁，但今天的独立游戏市场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有希望，我相信未来也会更有希望。